《劍名不奈何》 086

東天與北垣就這樣同時飛昇了。

天地所化的上古眾神不會駐留上天界,

大多神遊太虛,萬古一瞬,從不出現。隻有凡人飛昇的仙神纔會長住天界,

其中有願意被人間供奉的,

自然要保佑自己的信徒,

否則對修行有大礙;也有不願意被供奉的,終年諸事不理,

一心冥思清修,

隻求早日化歸太虛。

當時上天界有幾位前輩大能飛昇的仙神,

基本都已經過了享受人間香火供奉的階段,

屬於後者。但剛飛昇的新神或多或少都有些凡間信徒,

因此東天負責掌管凡間靈氣充裕、不受天災,而北垣則負責掌管人間的和平與秩序。

與凡間傳說的神話故事不同,天界仙神其實是沒有高低尊卑之分的――飛昇過後都是神了,各自有各自的修行,

各自求覓各自的大道,

彼此之間數百年見不了一麵,

任何管束或幹涉都無從談起。

但宮惟很擔憂應愷的殺障,因此經常造訪天界北垣,

與應愷對飲論道。

應愷可能是在滄陽宗內心苦悶久了,也沒什麼消遣,

竟然學會了自己釀酒。正好滿天界栽種了桃花,便以桃入酒,非常甘甜,

宮惟往往論到一半就酣然睡去,

醒來時已經身在東天神殿,身下是雲霧般的軟榻,

徐霜策端坐在身側手捧古卷,身姿挺拔麵容專注。

宮惟擺擺尾巴,笑道:“徐白,徐白,你怎麼又把我變成小狐狸啦。”然後熟練地躥上徐霜策膝頭,從桌案邊探出腦袋,兩隻前爪趴在桌沿上,同他一起看書。

徐霜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:“桃子酒好喝麼?”

宮惟毫不猶豫:“好喝!”

又過一陣子宮惟去找應愷論道時,發現桌上隻有茶沒有酒,應愷一臉迷茫地道:“霜策說桃花開得正好,想要學釀酒,已把我釀酒的工具借走多日未曾歸還了。他說不要我教,等學會了請我痛飲,但我著實不知他何年才能學會……”

兩人麵麵相覷,空氣一度安靜。

宮惟做了決定:“走,咱們找徐白論道去。”

兩人一起騰雲駕霧來了東天神殿,徐霜策欣然同意論道,於是拿出了自己剛釀的桃花酒與應愷對飲,又不知從人間何處招出一盤口水雞。結果宮惟一看有雞吃,什麼論道都拋到了九霄雲外,吃幾口辣的就要喝一口甜的,甜完了又忍不住要去吃辣的,嘴巴不停快樂不止,在一邊醺醺然聽徐霜策和應愷聊天。兩人聊了一陣凡間的戰事,突然應愷無來由地沉默下來,道:“我心中有一疑問,時常困惑不已。”

徐霜策道:“但說無妨。”

應愷道:“如果我當初沒有去治水,索性便讓下遊百姓被洪水淹沒,是不是如今戰事已停,天下大同,誰都不用再戰死了?”

徐霜策一怔。

宮惟正斜倚在軟榻上抱著徐霜策的枕頭,此刻已經半醉,笑眯眯地蹭著枕頭道:“也不儘然。”

應愷問:“何解?”

“若你不治水,百姓死而戰事停,此乃世間緣法之一。若你治水救了百姓,戰事不停而千萬人死,此乃世間緣法之二。萬事乃萬事之因,萬事亦萬事之果。因此你實在不必把如今戰火延綿的結果攬在自己身上,須知天地因果循環相報,你當初去治水,也隻是這世間大因果中的一環罷了。”

應愷隻靜靜聽著,不置可否。

“對了,”宮惟突然意識到什麼:“你是從何處想到這些的,難道有人對你說了什麼嗎?”

“……”應愷別過視線,沒人聽出他話裡有一絲掩飾:“沒有,我自己想到的。”

宮惟寬慰他:“天下大勢,分久必合合久必分,實在不用多想這些了。”

應愷默然點了點頭,不再言語。

那天他們飲酒聊天到很晚,宮惟早酣然沉睡過去,軟得連拉都拉不起來。徐霜策起身將應愷送出門,兩人都酒意半酣,應愷望著人間遙遙一輪明月,突然停下腳步,低聲道:“要是這世間人人都滿意、人人都得償所願,是不是就不會再有那麼多喧雜的聲音了?”

徐霜策沒聽清楚:“什麼喧雜的聲音?”

應愷道:“哭聲。”

“哪裡有哭聲?”

四周分明寂寥無聲,徐霜策還以為自己聽漏了什麼,卻見應愷沉默半晌,道:“沒有,我聽錯了。”

徐霜策皺起眉,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一絲不安。然而他還來不及追問,應愷已經搖頭笑了起來:“霜策,你這酒釀得太烈了,到底能不能讓我親自來指點你兩下?這樣下去何年才能把酒具還給我啊?”

徐霜策立刻一拂袖將手背在身後,淡淡道:“不可。釀酒如求道,各人之道不同,怎能胡亂指點!”

“……”應愷扶額喃喃說:“懂了,那點家當我這輩子都別想拿回來了。”

徐霜策送走應愷,回到神殿,隻見宮惟在最熟悉的白檀氣息中酣醉不醒,下意識變成了與之相關的形態――小狐狸。

溫熱柔軟的小狐狸趴在雲榻上,毛又順又長,兩隻尖耳朵軟趴趴地,尾巴蓬鬆柔亮的毛一直垂落到白玉地磚上。它全身都軟得像是一灘水,徐霜策站在榻邊半晌,呼吸略微急促起來,伸手將小狐狸變回了宮惟。

少年白皙得如同一泓月光,嘴唇無意識地張著,打翻的酒盞濺濕了袍袖,手腕肌膚上浸透了酒與桃花的醇香。

大概因為夜深人靜的緣故,徐霜策看著他,心臟在胸腔中一下下重重地搏動,以往壓抑的無數個念頭突然一股腦冒了出來。

為什麼他總是要往北垣跑?

為什麼他總是遨遊人間,樂不思蜀?

為什麼這天地間所有人、所有事都能占據他的心念和時間?

為什麼……為什麼他不再是獨屬於我一個人的小狐狸了?

這些念頭一旦生出,就像魔種迅速長成參天巨藤,緊緊纏繞住了徐霜策的心神。他俯下身緊盯著熟睡中的宮惟,目光落在那張開的殷紅的嘴唇上,大拇指摩挲良久,終於鬼使神差般落下了一個親吻。

呼吸交錯,嘴唇相貼,靈魂爆發出劇烈震顫。

情障從內心轟然升起,將上神拽進了萬丈深淵。

砰地一聲撞響,徐霜策起身踉蹌退後,撞翻了桌椅酒盞。但他甚至沒有任何感覺,因為腦海中的驚濤駭浪吞噬了一切,元神轟塌頭暈目眩,走火入魔的同時爆發出強烈氣勁,甚至搖撼了整座東天,令雲層都發出轟然震響。

“徐白?徐白你怎麼了?”恍惚間他聽見宮惟似乎被驚醒了,在深醉中踉踉蹌蹌奔來:“你走火入魔了嗎?發生什麼事了?”

徐霜策看著麵前少年驚訝的麵容,從未像此刻這樣強烈地想占有他,傷害他,讓他感覺到與自己一般心臟抽搐的疼痛;又想把他擁進懷中緊緊地保護起來,從此不受到一絲風,不沾上一滴雨,將世間所有珍貴美好之物連同自己的心肝一併奉送到他麵前。

巨大的喜悅與悲傷在同一時刻撞擊心臟,矛盾如利爪將靈魂撕裂,又被嫉妒的酸液灌滿。徐霜策張了張口,但聽不清混亂中自己說了什麼,他最後一點理智讓自己逃出了神殿,元神衝進了無邊無際的淩虛。

那是東天上神第一次走火入魔。

他開始閉關冥思,甚至不敢在腦海中想起宮惟的麵容,然而情障一生便如墮魔。

他永遠失去了那顆銅牆鐵壁般冷漠的道心。

當時宮惟不明白髮生了什麼,也無暇纏著徐白追根究底,因為那一夜後緊接著就發生了一件大事――

應愷回到北垣,對凡間降下神諭,以天下之兵鑄金人封存,強行止戈,熄滅戰火。

三界震動。

從來沒有任何仙神對人間降下過如此強硬、絕對的神諭,應愷是開天辟地以來第一個。

不僅宮惟,連其他仙神也在冥冥中預感到了災難的到來。

但應愷纔是掌管人間秩序與和平的神,其他任何神明都無法輕易幹涉他的決定。唯有徐霜策聽聞後,不顧情障未除便強行出關,立刻攜劍飛至北垣,應愷看著他手裡的不奈何,緩緩問:“你是來強行讓我收回成命的嗎?”

徐霜策把劍一放,沉聲說:“不,我來與你論道。”

應愷一手伸向桌案對麵:“請。”

雖然沒有高低尊卑,但眾位仙神之間若有分歧,是可以用論道來解決問題的。若你的道說服了我的道,那我自然道心生疑,要靠冥思苦修來明悟困惑,分歧也就不複存在了。

東天與北垣論道七天七夜,唇槍舌劍,幻法萬千,不分勝負。全天界的目光都集中在北垣神殿緊閉的殿門上,沒有人知道第八天晨光微熹時,深殿中的北垣上神問了東天上神一個問題:

“若這世間因果當順其自然,那麼愛恨聚散也應當順其自然,是嗎?”

東天說:“是。”

“你未飛昇時,與幼狐形影不離,親密無間,乃至於生死相隨,此為‘聚’。如今飛昇後,鏡仙喜愛世間萬物,念及三界眾生,不再獨屬於你一人,此為‘散’――你也應當從容接受現狀,不該作任何強求,對嗎?”

東天驀然僵在了那裡。

北垣步步緊逼,每個字都像滾燙的鋼針刺進靈魂:“如果將來人間再發現有修士具備飛昇的命格,鏡仙亦會如當年化形陪伴你一般,化形下界陪伴新人,形影不離親密無間,你也能坦然視之,對嗎?!”

砰一聲徐霜策站起身:“住口!宮惟他隻是――他――”

他並不隻是我一個人的小狐狸。

徐霜策話音戛然而止,誅心之痛刺透胸腔,痛得腦海轟轟作響。

“霜策,”混亂中應愷憐憫的聲音好似很近又好似很遠,他說:“你這番不要強求的說辭連自己都說服不了,你覺得能說服我?”

徐霜策氣血沸騰,再抑製不住,猛地噴出一大口血!

東天與北垣論道七晝夜,心魔叢生,頹然敗退。

至此,再也沒人能阻擋北垣上神對天下大同的執念,他那一紙絕對神諭將人間完全鎮壓,強行維持了數十載和平。

然而應愷不願想到的是――世人是不會永遠感激的。

很快烽煙隨著災難再度降臨,民眾請戰之聲沸反盈天,甚至怨恨起了當初治水止戰的應愷,打翻了他的神龕、推倒了他的神像。

鬼太子終於粉墨登場。

“天下眾生中隻有人會恩將仇報,隻有人會殘害同類,隻有人會易子而食,也隻有人會因享樂而非生存去大肆殺戮。”

“這天地間花葉草木值得、飛禽走獸值得、螻蟻蜉蝣值得,唯獨隻有人。人不值得。”

代表殺障的桃花一夜之間開滿了上天界,北垣上神召喚巨型兵人,掀起了滅世之戰。

應愷想清除這世間所有的惡,而這世間惡的隻有人。

宮惟終於明白了上百年前那個深夜到底發生了什麼。鬼太子賜予少年應愷的“極淨、極致的道德”根本不是一件禮物,而是一顆劇毒的種子。

然而此刻一切悔之晚矣。

向來溫善親人的鏡仙首次因憤怒而召出了極惡相,與鬼太子廝殺直下地府,掀翻了整座黃泉。同時東天上神欲下界斬殺滅世兵人,卻遭北垣上神阻撓,兩位神明頓時爆發血戰,一度將天界蕩平。

連萬丈蒼穹都被神明之血染成了淡金色,那一戰的悲慘壯烈堪稱史詩。最終東天與北垣不分勝負,隻得立下神位之賭,賭約關鍵便落在了人間的最後一處戰場――天門關。

矩宗宣靜河在天門關與滅世兵人同歸於儘,兵解飛昇,立地封神。

輸掉了賭約的北垣上神因此震怒,對宣靜河降下極惡大劫,然而千鈞一髮之際宮惟趕到,親自護法,將萬頃巨雷悍然擊回,載著宣靜河飛上了天界。

自此,滅世之戰終於落下了帷幕。

鬼太子被關進黃泉深處,北垣上神被天界除名,而新飛昇的宣靜河封了西境上神。

當萬丈清光照耀天穹時,整個三界都讚歎仰望著新神,隻有徐霜策看見了載著宣靜河的那一麵傷痕累累、通體龜裂的鏡子。與此同時他聽見一個鬼魅般的少年聲音從耳邊響起,說:“看見了嗎?那就是宮惟的真身。”

徐霜策立於雲端之上,反問:“那又如何?”

鬼太子被關在黃泉最深處的混沌之境,卻好似對暗無天日的監牢毫不在意:“你是不是忘了鏡子最喜歡做什麼?――模仿。你對它展現出什麼,鏡子就給你看什麼。你雙手奉上最卑微赤誠的愛,鏡子就把這份愛意原樣反射回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世人來來往往,鏡子卻永遠佇立在原處。此刻它映照著你,以後也會公平地映照出別人。”鬼太子聲音低沉猶如惡魔,微笑道:“明白了嗎,東天上神?這纔是你此生最大的不奈何啊。”

徐霜策猝然閉上眼睛,磅礴神力從周身爆發,將鬼太子的聲音驟然驅散!

沒人能看見他的手緊握住不奈何劍,手背青筋暴起,微微顫抖。

滅世之戰後,如何處置戴罪的北垣成了當時上天界最大的難題。

宮惟在應愷飛昇時發過血誓,一旦應愷墮入殺障,就必須立刻將他誅殺。但如今到了要應誓的時候,宮惟卻充滿了猶豫和矛盾,於是請來當時上天界所有仙神,這些數百年碰不了一次麵的神們聚在一起,商討再三,卻始終想不出兩全之法。

最終宣靜河試探地做了一個提議:“既然當初立下血誓是為了殺障,如今不妨也從殺障入手。如果北垣上神能將自己滅世的罪孽全部償清、將殺障也全部化解掉,血誓不就順勢而解了嗎?”

宣靜河飛昇時神魂受創太嚴重了,至今沒有完全恢複,這段時間宮惟一直在用神力為他彌補魂魄,因此總形影不離地待在一起,聞言苦惱地道:“但這麼深重的殺障可如何化解呢?”

滿堂仙神都搖頭不知。

宮惟扭頭期待地問:“徐白?”

“……”

之前長年化作小狐狸讓宮惟養成了喜歡跟人挨挨蹭蹭的性子,此刻他跟宣靜河擠在一張席上,幸虧宮惟身形小,宣靜河又削瘦,因此才擠得下,饒是如此宣靜河還是差點被坐沒坐相的宮惟擠到地上去。

徐霜策垂下眼睫,遮住了又冷又沉的瞳孔:“不知。”

宮惟無比失落:“連徐白也不知。”他托著腮歎了口氣,隻能說:“那請各位仙僚今晚費心再多想想,明日再議吧。”

人間硝煙散儘,天界的明月也似乎格外圓亮起來,萬丈清輝將雲海映得澄澈透明。

那天深夜徐霜策打坐良久,心魔燥鬱,便起身出了東天神殿,在雲海中漫步片刻,發現自己竟然又習慣性來到了一座輝映月華的廣袤宮殿前――是宮惟在天界的住所。

宮惟喜愛人間,終年化形遨遊塵世,此處不過是常年空寂的瓊林罷了。

徐霜策靜靜佇立片刻,正要像往常一樣轉身離開,卻突然聽清風拂來宣靜河柔和的聲音:“然後呢?東天上神生氣了嗎?”

徐霜策驀然頓住了腳步。

宮惟笑嘻嘻地道:“那怎麼會!徐白從來不真生我的氣。徐白剪了我一大撮尾巴毛作為懲罰,然後找來冰塊讓我含著,含了大半碗冰我才感覺好一點――那口水雞真的太辣了!徐白後來再也不準我吃了!”

夜明珠將宮殿映照通明,鏡仙與西境上神對坐兩側,茶香嫋嫋。宣靜河想了會兒還是忍俊不禁,微笑道:“沒想到東天上神氣度高華,竟然也有如此促狹的時候。”

宮惟眨眨眼睛笑道:“那自然了,徐白想得可多著呢,他還曾經教育我說長大以後不可以去找母狐狸,耽於情愛就不能好好修煉化形了,就一輩子是隻狐狸了。”

宣靜河差點把茶噴出來。

宮惟搖頭而笑,眼底閃著微光,少頃笑意終究淡去。

“現在回憶起來,那應該是最開心的時候了吧。”他輕輕地歎了口氣,說:“若早知有今天這個結果,還不如永遠不要飛昇,永遠停留在人間呢。”

殿外明月清風中,徐霜策瞳孔微微睜大,站在了原地。

“……”宣靜河似乎思慮良久,突然起身長拜下去,道:“關於北垣上神殺障一事,我有一法。”

宮惟正要起身去扶他,聞言詫異道:“何法?”

宣靜河說:“我命中八字破煞,以毒攻毒,極克殺障。我願意與北垣上神互換命格,下凡投胎轉世直至殺障磨儘,如此困局可解。您看如何?”

不僅殿外的徐霜策,連宮惟都愣了一下。

“不可,萬萬不可。”宮惟反應過來,立刻擺手:“應愷的殺障不磨個幾千年絕對沒完,你魂魄都沒補全,投胎轉世太危險了。”

宣靜河認真道:“我明白,然而這是化解殺障最安全也最穩妥的方法了,不然您現在隻能將北垣上神徹底誅殺――但這不正順了鬼太子的心意嗎?他在將飛昇的修士心中埋下一顆種子,我們不能將種子拔除,隻能將修士殺死,天道對善惡的應答當真隻有這一種方式嗎?”

“……”宮惟沉吟不語,皺起了秀麗的眉心。

“我是化解殺障最好的人選,您若放心不下,也可以每一世都下界來探望我。”宣靜河頓了頓,寬慰地道:“您可以化作一隻小狐狸,每一世都路過我投胎的門前,這樣每次我誕生時都會記起與您的約定。當數千年後我將殺障磨儘,自當與您再度相見於天門下,難道不好嗎?”

夜明珠灼灼其華,宮惟沉靜的麵容在光輝中清明剔透。

此刻的殿外,徐霜策立於風中,彷彿連呼吸都停住了。

“……不,我自己纔是最好的人選。”許久後宮惟終於緩緩開口道。

宣靜河不解:“可是――”“是我沒有履行好自己的職責,給鬼太子留下了可趁之機。是我沒有保護好將飛昇的修士,才造成瞭如今玄門覆滅的慘狀。”宮惟平靜地道,“承受千年輪迴之苦的理應是我纔對。”

宣靜河聲音罕見地嚴厲起來:“您怎可作如此想!提出此法的人是我,並且也是我命格最為合適,怎能捨近而求遠呢!”

宮惟笑了起來,他身上有種少年特有的跳脫和頑皮:“因為我不想變成小狐狸下界去看你。”

宣靜河沒料到這個答案,微愣了一下。

“因為我隻是徐白一人的狐狸。”宮惟天真地托著腮,清亮的眼底彷彿有光:“要是我再變成小狐狸去看你,那就是違背了當初的諾言,徐白會生我氣的。”

廣寒月夜下,清風呼然拂過,揚起了東天上神的鬢髮與袍袖。

良久,徐霜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。

翌日天明時,眾仙神再度齊聚天界,仍舊對化解北垣殺障之事一籌莫展。

一向寡言少語的東天上神卻突然越眾而出,言辭堅決不容置疑,當眾自請下凡與北垣互換命格,以千年輪迴之苦來化解那滅世的殺障。

這亦是開天辟地以來頭一回,上天界再次被震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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