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誰怕誰》 035

殷遙的生日是在北京開始回暖的時候。

三月中旬之後,

最低氣溫再也沒有跌至零下,

殷遙就是在這個時候回的國。

她走的時候天寒地凍,回來時已經是桃花初綻,

界限分明地經曆了一個季節的變幻。

薛逢逢說她運氣好,

一月底到二月初最冷的那一段,也就是農曆新年前後的那段時間,她在倫敦工作,二月的中下旬她去西雅圖陪伴小姨,始終徜徉在溫帶海洋性氣候的懷抱,完美地避開帝都寒冷徹骨的後半個冬天。

yin

studio

年後新簽了兩位攝影師,

又招進幾名實習生,隊伍進一步壯大。

薛逢逢將一切管理得有條不紊,

殷遙依然安心地做甩手掌櫃,回國當天連工作室都沒去,

直接簡訊給薛逢逢報了個到,從機場直接拖著箱子回家,

進電梯前接到謝雲洲的電話。

上回見謝雲洲還是在她去倫敦之前,臘月二十三,小年夜。

那時他們討論的是她要去哪裡過年的問題,

殷遙婉拒了親哥哥的邀請,

直接接了倫敦的工作,

在新年之際飛出去做勤奮達人,薛逢逢因此在除夕夜專門為她發一條工作花絮,配上文字——“遠在異國他鄉獨自過年的殷老師”,

顯得她可憐巴巴。

殷遙並沒有看到這條,她已經很久不上微博,連微信都很少看,一切工作要事走郵箱。

謝雲洲打這個電話,是催促殷遙過去吃飯。

殷遙這個月初剛過二十六歲生辰,那時她人在外麵,謝雲洲沒法給她過生日,連一頓飯都不能一起吃,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,他最近連著聯絡殷遙兩次,就是為了叫她回國後去吃飯。

殷遙接了電話,聽到熟悉的聲音,謝雲洲還是那副不溫不和的語氣,問她到哪兒了。

“樓下,馬上進電梯。”殷遙摁了上行鍵,聽到謝雲洲說已經叫司機來接她,馬上要到了。

他習慣下命令、做安排,殷遙現在也學著不跟他唱反調,應聲:“知道了,上去換身衣服就走。”

在外待了很久,家裡門窗封閉,進門便有種輕微的滯悶感,殷遙開了一半的窗戶,走去臥室換衣服,又去衣帽間挑選手包來搭配,無意地瞥了眼牆角的兩個紙箱,有一瞬間,心口微微地窒了一下。

那晚,藉著酒勁叫他來拿東西,無非是篤定有他用心標註過的劇本在這裡,他對工作上的事總是認真,怎麼都會再來一趟。

沒想到,他比她想的更果斷決絕,連這個都不要了。

顯然是不想再見她。

那條訊息在殷遙心裡翻覆了一晚上,她再也不找他,清晨氣勢洶洶爬起來找了箱子一件一件將他的東西裝起來,像是清理某種殘骸。

裝完最後幾樣,連著他的劇本一起扔進去,忽然又泄了氣。

不知道這氣究竟有幾分是對他,又有幾分是對自己。

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前的事,殷遙不願意再想,很快地拿著包出去了。

殷遙過去時,謝雲洲在家等著她。他囑咐方姨做了一桌菜,挑的都是殷遙喜歡的。

殷遙一看那架勢就知道的確是為她補過生日。

她捧場地吃了不少,謝雲洲坐在對麵看著她喝湯,開口說了句:“你工作不需要那麼拚命。”

殷遙一愣,“我沒有拚命。”

謝雲洲蹙著眉,“你瘦成這個樣子,不要告訴我跟工作沒有關係。”

殷遙頓了頓,也不知道怎麼辯解,又把頭低下去,筷子撥著碗裡的一塊豆腐。

謝雲洲一貫隻關注工作,能分出一些心思放在這個妹妹身上已經是不容易,他沒法從她的神色中看出什麼,但也覺察到她的狀態沒有上次過來的時候好。

看了她一會,他臉上有了些鬱色,“你有什麼難處,不妨告訴我。”

“告訴你也沒用啊。”殷遙低頭說了句。

謝雲洲:“你不說就知道我辦不到?”

這話真是……

殷遙聽笑了,抬頭看他兩眼,轉了話題,“聽說婉婉送了你小餅幹。”

謝雲洲沒想到她突然提起這個,微愣了下,淡淡地應了聲:“嗯。”

殷遙於是又問:“你吃了嗎?是不是挺好吃的?”

“還行。”謝雲洲並不想回答這些問題,睨她一眼,“你老問她做什麼?”

“我沒有老問她啊,我才問了一次。”殷遙注意著他的表情,心裡有點驚訝。其實上次打電話,聽黃婉盛說起這件事就已經覺得有點不可思議。

殷遙不瞭解具體情形,隻知道他們在靳紹那兒碰上,黃婉盛當時正在分發小餅幹,她如今把這種手工小餅幹往“伴手禮”的方向發展,經常隨身帶上幾盒。

殷遙印象中她哥哥對女人總是冷淡,小時候女同學送的東西就從來不收,就算是偷偷塞到他書包裡的,他也不會去用,最後的歸宿要麼是在垃圾桶,要麼是到了殷遙手裡,所以想象不到他提著兩盒小餅幹的樣子。

謝雲洲看著她的表情,不大高興,“你又在想什麼?”

殷遙搖頭笑笑,“沒什麼。”

這天,殷遙不僅吃了飯,還收了禮物。

謝雲洲送東西自然是大方,殷遙看著那條項鍊,沒敢碰,轉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人,“這不會是你拍回來的吧?”

謝雲洲視線移過來,看了她一眼。

殷遙說:“太珍貴的話,我不敢戴。”

“不貴。”謝雲洲回了一句,殷遙沒再多問,收了東西,沒有多打擾他,傍晚從他家離開。

殷遙沒有回家,她隱約記得這幾個月哈蘇相機要出新產品,便過去店裡看看。沒想到在商場裡碰到個人。

小山是過來還公司合作品牌讚助的衣服,他正要上扶梯時看到了殷遙,她站在一家甜品店門外,不知在想什麼。

小山起先還不大敢確定,走近幾步才喊她:“殷老師?”

殷遙聽到聲音本能地回過頭,看到是他,明顯愣了一下。

小山已經笑了:“還真是您啊,我還當是看錯了,您怎麼瘦了好多。”

殷遙一時不知作何反應,她有些機械地點了點頭,看看他手裡的袋子,“你來買衣服嗎?”

“不是不是,是公司借來的,正要去還呢。”小山向她解釋。

殷遙點頭:

“哦。”

小山這時也覺得有點尷尬,雖然肖樾從來不提,但很多蛛絲馬跡都已經告訴他這兩人分開了,至少現在是沒有聯絡的。

他有點兒躊躇,挺想從殷遙這兒問點什麼,但又苦於不知如何開口。

正糾結著,聽到殷遙問:“他最近好麼?”

小山有點驚訝,如實告訴她:“不太好,跑甘肅那邊去了,前幾天聽說還弄傷手了。”他說著歎口氣,有一絲無奈,“公司合約到了,也不提續約,他自己接的這個電影,那導演是他朋友,特不靠譜,要投資沒投資,又是第一次拍,男一號都沒人要的,就把肖樾坑過去了,沒有片酬也就算了,還倒借出去五十萬,全程都在西北那邊,條件又很艱苦。”

殷遙沉默地聽完他的話,忽然有點後悔問他。

小山看看她的表情,試探著問了句:“殷老師,你們兩個是不是、是不是……”後半句沒說出來。

殷遙知道他的意思。

自那條訊息之後,他們沒有任何聯絡,這樣不算分開,那算什麼?

她點了頭。

小山神色遺憾,歎息一聲,也不敢再細問,和她道了別,上樓去還衣服。

從商場離開,小山又去了趟公司,等到晚上纔有空給肖樾撥個電話。

他知道那個不靠譜的電影攝製組最近在阿克塞的博羅轉井小鎮,條件特別差,連手機信號都不行,等了好半天那邊才接通,人的聲音沒聽到,倒是先聽見了呼呼的風聲。

小山對著手機喊了肖樾一聲,問:“你手怎麼樣了?到醫院看了沒?”

風裡傳來幾個字:“沒什麼事。”

聲音是沙啞的。

小山又問:“你現在在幹嘛?晚飯吃了沒有?”

“沒吃,現在去。”

小山忍不住歎氣,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,猶豫片刻,遲疑著告訴他:“我今天……碰見了殷老師。”

電話裡靜了一會,小山沒聽到他說話,又喊了一下,聽到他應了。

“我去還衣服,在商場裡碰見的。”小山又繼續說道。

肖樾沒接話。

他捏著手機沿路往前走,腳踩在砂石上,隔著鞋子都膈得慌。前邊放飯,有人喊他,他抬起手應了,腳踢到路邊的石塊,聽筒裡這時又傳來小山的聲音:“殷老師她瘦了好多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抱歉,又到了早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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