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誰怕誰》 037

即使鼓足了勇氣,

在電話撥通的時候,

殷遙心跳依然過速,不自覺地捏緊了手機。她往旁邊走兩步,

後背倚在玻璃上,

彷彿找到一點支撐。

節奏綿長緩慢的“嘟”聲結束,殷遙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並未想好措辭,不過沒等到她開口,電話裡就傳來有點興奮的聲音:“殷老師!”

殷遙一愣。

是小山。

“是您嗎?”小山很驚喜。

殷遙應聲:“是我。”

“啊,您怎麼這時候……哎,”小山實在太過驚訝,

有點語無倫次,“那什麼,

肖樾他在拍戲!他手機在我這保管著,我們現在在西安呢!”他語速很快地說到這裡,

明顯有些著急,“他今天又是夜戲,

還沒結束,要不……要不等他收工,我讓他給您回電話?”

想想又覺得不行,

今晚估摸著得到兩點之後,

怎麼好讓人家等到那時候?

立刻又說,

“幹脆我現在就去找他吧!”桌上羊雜湯隻喝了半碗,本來要給肖樾帶一碗,現在也顧不上了,

他急匆匆給夜市老闆掏錢結賬,對殷遙說,“就一點點路,您等會兒啊!等會兒我一定給您回過來!”

殷遙想說不必這麼著急,結果小山急著走路,沒等她說話就已經把電話給掛了。

片場在一個廢棄的工廠。

小山趕過去時,戲還在拍著,導演特愛摳細節,一個動作不滿意也要再來一遍,他等了半個多小時,越等越急,好不容易等到肖樾從那輛舊皮卡上下來,導演又把他叫過去說話,後麵要拍的演員已經就位。

臨時牽拉的電線繞在樹上,劇組的大燈高高懸著,白慘慘的光線照出每個人疲憊不堪的臉。天氣太悶熱,又毫無避暑設施,衣服早就被汗浸得濕透,唯一的動力就是再熬幾天,等一個殺青。

小山心急地候在樹下,等導演講完,他立刻抓住空隙把肖樾拽過來。他拉的是肖樾的右手腕,剛剛那場打戲,肖樾右手撞到車門,痛得厲害。現在被他一拽,連著整個肩膀都顫了顫。

小山沒有發覺,連拖帶搡地把人推進劇組臨時搭建的化妝間裡。

“快快快,殷老師給你打電話了!”

肖樾正低頭摁著手肘,聽到就愣住了,黑漆漆的眼睛望向小山,疼得微白的臉上都是汗珠。

“人家都等你一個小時了。”小山邊說邊從通話記錄回撥過去。

肖樾還未反應過來,手機已經塞到他手中。

化妝間裡沒有其他人,小山二話不說把門給關上了。

殷遙等到淩晨一點,已經不指望肖樾會回電話,但她也沒有睡著,窩在被子裡看一張相片,很久以前用膠片機偷拍的那張,當時征得他的同意留下了,她後來洗了出來,彩色的,今晚又用那張底片重新洗了黑白的,這種並不好把握,所以廢了好多張。

不得不說,抓拍永遠比刻意的造型更令人驚喜。

他的身體放鬆而自然,漆黑蓬鬆的頭髮,隨意抬起的左手,流暢的背肌……光線在他身上留下最真實的陰影。

枕側的手機突然震動,殷遙回過神,視線移過去,看清螢幕上的來電。

她意識到自己是有點激動的,手心微微地發熱,可當她接起電話時,卻又不確定電話那頭的是誰,有點遲疑地貼著話筒餵了聲,“……小山?”

並沒有人回答,但殷遙分明聽到輕微的呼吸聲。

“肖樾?”她不自覺地叫他。

幾秒後,聽到一聲極低的“嗯”,殷遙莫名愣了一愣。

“你……收工了?”

“沒有。”

肖樾的聲音有一些明顯的沙啞,殷遙不經思考地問他:“你生病了麼?”

問完想起曾經有一次也是這樣,那時他在橫店拍《明月》。

那算是他們最好的時候。

不知肖樾是不是也記起這個,他沒有回答。

電話裡過分安靜,似乎都無話可說,可偏偏誰也沒掛。

後來,是殷遙先說話,她怕這樣拖遝著耽擱他拍下一場,壓著亂糟糟的心緒說:“我打電話,是想和你道歉,也許有點遲了……就算分開了,也想讓你知道,我並不想傷害你,那時我說的話不是真心的,對不起。”

肖樾低頭站著,五臟六腑都被扯了一下。他手邊是張矮桌,雜亂無章地擺滿化妝用品,狹仄的化妝間悶得像蒸籠。隔著破舊的木板門,外麵是奔忙的劇組人員,嘈雜的指令無可避免地竄進來,他的右手疼得難受。

憋著勁過這種生活五個月,被她一個電話弄散了意誌。

聽筒裡,殷遙的聲音艱澀,“我後來想一想,你說得對,我不該因為他結婚就跑去招惹你,的確很不負責任,你怪我是應該的,我把你的生活都弄亂了。”

說到這,好像夠了,又好像不夠。

她盯著手裡的相片,理智在此刻壓過了其他,輕輕地說:“希望你以後都好好的。”

肖樾聽明白她的意思,怔怔地攥著手機,半晌沒說出話來。

他以為……

原來是這個意思。

他嘴唇僵硬地動了動,自嘲地低頭一笑。

緩了半分鐘,後背靠到門上,淡聲說:“我懂了。”停了下,“吵架的事,你不用道歉,我也說了過分的話。”

隔著電話線,殷遙無法看到他的表情,聽他這麼說,便道:“那好,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吧。”

想想又說:“我看了你的新戲,很好。”這一句語氣刻意輕鬆了些。

肖樾沒什麼迴應,嗯了聲。

門外,有人來叫肖樾去拍下一場,小山和那人鬨了起來,動靜不小。

“急什麼急什麼!等會兒拍怎麼了,什麼人啊,還不是他把我們肖樾坑過來受罪!”

大抵是太氣憤,他的聲音穿牆破壁,一扇破門根本擋不住,連殷遙都聽到了那頭的嘈雜,隻好對肖樾說:“你去工作吧,我不打擾你了。”

說完,沒聽到肖樾應聲,她等著他掛電話,但不知為什麼,他一直沒掛,亂糟糟的聲音不斷地傳過來。

殷遙以為他忘記摁掉,於是自己切斷了通話。

化妝間的門被拉開,小山剛把那人罵走,怒火正沖天,下一秒轉身看到肖樾,立即換了臉,“怎麼樣?”

“我去拍戲。”肖樾把手機遞給他,往前走。

小山愣了愣,跟上去問他:“和殷老師聊得怎麼樣?”

肖樾一句都不想回答,他也不知道怎麼回答。

小山藉著劇組的大燈,看清他的臉色,心裡猜到了結果,失望地歎口氣。

白忙活了。

殷遙這晚算解決了心結,她認為至此為止,在處理自己與肖樾的事上,已經足夠理智,她甚至用謝雲洲那種思維思考過“適不適合”的問題。

這個殘局收拾完畢,殷遙指望能因此輕鬆起來,便不再刻意迴避和肖樾有關的一切,娛樂新聞也偶爾會看,零星地瞭解到他的情況。

他的電影殺青了,從西北迴來,趕上《明月》二輪播出,終於有娛記能拍到他的行蹤。

殷遙在微博上看到了機場照,他戴著口罩,被一堆人圍著,看不清臉。

殷遙從沒認真關注過這個圈子,第一次真實地感受到紅與不紅的差距。

他以前露著一張臉,大庭廣眾下牽著她看電影都無人關注。

至於後來,肖樾接了什麼廣告,有哪些劇與他接洽,殷遙沒再去關注,她去紐約忙了一陣,隻是在和黃婉盛電話聊天時聽她提起,肖樾和她一起受邀參加了某個電視台的節目,殷遙沒有多問。

從紐約回來後,趕上合作方的慈善晚宴。

比去年晚了快兩個多月,定在九月二十號。

晚宴地點定在柏悅酒店。

今年殷遙的禮服是薛逢逢提前挑好的,她選的款實在豪放,幾乎露了整個背。首飾沒有另外去挑,直接戴了謝雲洲送的那條鑽石項鍊。

等見到殷遙穿上禮服,薛逢逢真心覺得還是瘦點好,越瘦越好,這腰真稱得上“盈盈一握”。

再加上那肩和背,單看背影就足以令人心動神搖。

“我每天都後悔,沒帶你闖蕩娛樂圈。”

殷遙聽她又開始說胡話,懶得應聲,轉頭看看她那一身白色西裝,由衷讚歎一句:“你還挺帥的。”

“那是當然。”薛逢逢眼尾一挑,抬手幫殷遙扯了扯禮服,作勢要襲她的胸,被殷遙捉住手,“別鬨了。”

她們傍晚到酒店,殷遙挽著薛逢逢走紅毯,一堆舉著相機的記者不停地拍照,忙碌得很。等進了晚宴廳,總算自在了點。

兩人由禮儀小姐領著,走到桌邊落座。

薛逢逢沒坐片刻就起身忙著交際,殷遙被迫跟在一旁。

等一圈人問候完,腳都站酸了。

殷遙回去坐下,手機很快響了,黃婉盛發來微信:“過來啊,一起去洗手間。”

殷遙抬眼尋找,很快就看到她的身影,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來的,穿著一身亮眼的白色深v禮服,坐在靠近舞台的那一桌。

殷遙起身過去,黃婉盛站在走道裡等她。

殷遙走到半途就停住了。

那邊迎麵走來一個人,黑西裝,白襯衣,身形修長。

殷遙已經整整八個月沒見過他。

37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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